18岁
18岁
--黑夜里的车
(一)
天空的候鸟飞来飞去,树上的叶儿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我始终没有追上那辆远去的列车。被抛弃。
“和丰八侠,浪迹天涯,南闯北走,东西两家。”这是我们小学的口头禅。当时,我们八个人,一起骑着单车上学,放学。在黑夜中忐忑不安而又快乐地踩着单车,又在光明中满载而归。夜。黑漆漆的,黑雾笼罩着大地。我和海公公一起躲在校门边上,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远方隐隐约约的,像是有女郎在飘荡。第一个猎物出现了,她是我的下属。
“吓!”我们跳了出来,她惊恐地往后退,一脸的茫然。透过黑雾,向前走去,她看见了我们的脸庞。
“讨厌,”她双手横扫过来,我笑嘻嘻地蹲下,她又猛地冲向前来,双手不停地飞舞。“快跑,”海公公发话,我们迈开小步,消失在漫漫的黑夜中。
傍晚值日的时候,我和阿凡经常会爬双杆,然后躺在上面看越来越黑的天空,时而风云起,时而骤雨下。但我们还是打着一把伞,等待着有人叫我们值日。而后,我们回捏一把泥土打泥巴战。记得有一次中午,我们八个人偷偷地跑出了学校,来到田间。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泥巴,我们四人一组开始了战争。不久,回家吃饭的同学开始返校,我们八人众志成城,纷纷扬起手中的泥巴。随着对方参战人数的增加,我们开始处于下风。这时,一个农民伯伯突然扛着锄头来到田间,看那架势,我们连忙三十米奔突,冲破漫天飞舞的泥网,奔到了树林中。我们开始返校,途中,我们看见了许多荷花,一个同学大大咧咧地下水试深浅,然后,左摇右摆地抓住了几朵未绽放的但却泥拧不堪的荷花花蕾。我们没有回学校,继续去各地采荷花。在一片荷花盛开的地方,我们正准备工作时,一只大黄狗冲了过来,我们狼狈地逃回了学校。正好,第一节课刚刚开始。
有时,我们也会和女孩子玩跳橡皮筋,扔沙包,接麻将。一次,我们扔沙包接麻将时,胖子女孩突然笑了,她指着阿凡说:“你的门开了,”我们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哈哈大笑,阿凡害羞地低下了头。
(二)
我是以小学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上初中的,初中是全年级第二名,和另一个男孩并列。
分班了。和丰八侠变成了四大金刚。我们依旧是骑着单车上学,谁也没有住宿,虽然老师苦口婆心地劝导。黑夜里的车,黑夜里的人,在黑夜中行走。四点多钟的时候,冬季。天还是全黑的,我们四个人只能看见对方的轮廓,但还是朝着理想的方向奔去,保持着距离,却又不迷失方向。如果天地突然变亮的话,你会看见,在宽阔的大路上,四辆单车,四个人,在互相帮助之中探索着前进的路。放学时,我们四人各自东西南北飞,谁有力量,谁就能跑在最前面。我们就这样追逐着前面的人,与他一起前进。然而,到了交叉路口,前进的人会停下来,等待。四人又走到了一起。其中一人走向了交叉路口,四人同时挥一挥衣袖,说一声“再见”,“拜拜”,“明天见”,“sen you later ”,就这样,在与海公公说再见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风驰电掣般奔突。
(三)
一封信打破了我初一的宁静,那是安医生写给我的第一封信,同时也是一封邀请信,一封交友信。从那以后,我和她变成了好朋友。我们会在语文课上传纸条,我们可以在课余讨论数学题目,我们能在班主任的历史课上飞鸽传书,我们也在寒假通信。我们为了取笔名而大费脑筋,我们更会为了一点错误而向对方道歉。蓝天下的朵朵白云,都是歉意与祝福,随风而飘,随风而落,却不知是否落在故乡的东西南北。
旭弟是一个不错的男孩,这点,我不得不承认。会打篮球,跳高拿了三等奖,又是化学课代表,成绩优秀,人又长得潇洒。初三毕业那年,我看见他在用小刀雕刻一个矿泉水的瓶盖,乌黑乌黑的睫毛随着他的投入而异常光亮,时而不停地跳动,时而又晶莹剔透,他停下手来拭了拭,手上尽是泪水,而后又艰难地拨开手,重新雕刻。
“小凯子,”他递过瓶盖和小刀,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瓶盖上的笑脸仿佛正在笑呵!青春啊!
(四)
洁是我初中才认识的同学,可我和她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和她是初三才交上朋友的。
她要我写同学录,我随随便便写了一大堆废话。她回信说我的同学录是写得最烂的,我承认。我无知。于是,我真心实意地写了一封信给她,向她道歉,同时也想和她交朋友。她回信了!她同意了!从此,我们就开始了书面交流。初中毕业之前,我们写过几封互相倾诉、互相鼓励的信。到了高一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写了四十多封信给她,她也回了二三十封,不过到了现在也渐渐的失去了联系。
我记得,我感冒时,中午吃饭,她要我坐在她的有利的座位上;我的书多得背不起时,她会主动要求帮我分担;下雨的时候,她会问我有没有带伞;上课的时候,她会突然跑到我的面前,要我别死读书,要多玩一点……最终,来到了最后的驿站--离别。载着她来到交叉路口,我又不由自主地挥起了手,看着她缓缓地离去。突然间发现她竟然是倒着走,面对着面,心连着心,漠视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不见高高耸立的大楼,听不清家家户户做饭的幸福之声,也闻不到风的香气。相对无语泪自流。我发飙似的猛踩单车,泪珠在我身后做着幸福而又忧伤的自由落体运动。我听见了泪水滴在冰上的声音,我看见了冰被融化的寒气,我感觉到了冰凝固的脆响,我闻到了北风呼呼而过,同时冻结着空气中的水雾。泪水。冻结。落下。
时光的列车丢下我一个人,快哉快哉地向前驶去。我听见时光在我的身体里裂断的声音。裂。裂。裂。断。断。断。裂了又裂,断了又断。我听见十六个声音在呐喊:我在成长。
在六中的汽车站,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她和另一个男生缓缓地走回学校。近了!近了!但时间!青春!又像是一层很厚很厚的墙,隔着两颗不知是遥远还是咫尺的心。
身后播放着《走吧,走吧》的音乐。我走了!
(五)
初三,是我十八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新结交的异性朋友不仅仅有洁,还有晓和青。
和洁一样,我也是在初中认识晓的。那时,她是一个快乐、活泼的女生。她能打电话来问我题目,一问就是五十七分钟。她会问我该怎么处理朋友之间的关系,我回答她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是的,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简单,简单,再简单,却迷倒了千千万万的少男少女。她会问我该怎么样对付明天的英语考试,我会回答她:自信人生两百年,会当激水三千里。于是,在第二天的天明,我们会孤坐在隔壁的班级,千山万水的心便飞到了一起。
烈日炎炎,清风吹拂。书本无聊地翻着,秀发快乐的舞着。夏蝉唧唧喳喳地叫着。晓掉转椅子,伏在我旁边的青的座位上。我看着她们的黑发,眼睛一眨不眨。青春的风舞着她们的头发,我怜惜地把晓的头发抚下。三人继续睡着。
下课后,晓剪下了她的一小束黑发,送给了我。我让她静静地躺在了我的书屉里。也许一天,也许一月,也许一年,也许更长,亦或是天长地久。
去六中看朋友的那次,在长长的街上,她走向了我,“我们等一下再聊吧!”她笑着丢下一句。等一下!是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月,一年,还是长长久久?我不知道!我再次坐上了回家的车。看着那长长的车迹,如同银汉一般,无边无际,长不可测,却偏偏被一支银簪给断了。我想我的青春也是这样,断断又续续。
(六)
当我再次骑上新的自行车时,要诀别了。不过幸运,我结交了青--从三年级就和我同班的人。
我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变成最好的朋友的。她很爱笑,很甜,很美的那种。但我却不敢和她正视。虽然没有相对无语,惟有泪千行的深情,但我们有大眼对小眼的默契,虽然没有折柳送君,但我们有星星的祝福,千纸鹤的希望,同学录的记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移座位,比捏人,剪头发,打雪战,送礼物,问题目,打电话。万米相会之后,终于,毕业了。不过却又都来到了一中。
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风起,吹落漫天飞舞的落叶。于是,突发奇想,写了几篇小诗送给她,没有她的回信之后又写信给她。不过却等到了她的搁笔。但我却理解错了,是这封信的搁笔,而不是青春饿搁笔。是的,我们的青春是没有搁笔的。即使是在草长莺飞的春天,烈日炎炎的夏天,风清叶落的秋天,还是在冰冻三尺的冬天;是的,我们的青春是没有搁笔的,即使是在孩提之年,豆蔻之年,桃李之年,弱冠之年,而立之年,不惑之年,知天命之年,花甲之年,古稀之年,耄耋之年,期颐之年。我们的青春是永驻的,是光辉灿烂的。后来,在她的生日那天,我送了礼物给她,同时也写了一段留言。平时没事时,我也会送几支笔给她,有时会向她借历史练习册,会在光棍节时送她真知棒、巧克力、阿尔卑斯,更会在她再次生日时送她《等待天使归来》。
(七)
我不知道究竟是她们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还是我是她们生命中的过客。我不知道。我想我要跳出来,站在高高的山颠,望着青春之路。我看见十六岁以前的痕迹,有弯曲的,有笔直的,有高兴的,有忧伤的,有快乐的,有难过的。我又望向前方的路,但却只见茫茫烟雾。曾记得有一个叫孔丘的人在川上喊道:逝者如斯呼!逝者如斯呼!而今,我骑着自行车,放开双手,清风呼呼而来,我的十六年,我的青春,我在心中呐喊。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呵!他们多么快乐啊!
终于!我踏上了高中的征途,告别了初中,告别了朋友,告别了故乡,告别了亲人,同时也告别了陪伴我七年的自行车。
(八)
高一的时光很充实,同时也很寂寞。班主任十分的好,十分的负责,而我和同学也普遍的玩的好,但却没了初中的那份感情。我们寝室打打闹闹,却也能评上“文明寝室”.寝室里很开心,很温馨,但却没了我昨天逝去的生命。有时,我抬头凝视天空,看见候鸟在飞,白云在动,却不知是否会飞到故乡,飞回童年。呵!我昨天逝去的生命啊!
高二很美,但却没有能倾心的异性。班主任不是很负责,同学们说的;垃圾班,从它班同学藐视的眼神中看出来的。十七岁生日那天,我买了一些吃的,让它漫天飞舞吧。壮观啊!我的十七岁!
小强经常跟我谈起,他说现在的班比原来的差多了,他很怀念高一时我们风雨共度的日子。的确。但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已经物事人非了。每当我跟他谈起我初中的那些男女朋友时,他总是快乐地笑着。
公子小白是我高二新结交的好朋友,每天晚上在寝室,我们总是谈论自己的过去。听完我的故事,他只是嗟吁。
(九)
是的啊!是该嗟吁,如今又是物事人非了!
窗外的大树,生机勃勃,却又一天一天地老去。树叶儿一片一片地落下。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跌入青春皆不见。我仰天大叫:十八岁,冲!
我的自行车依旧躺在大堂里,一个人默默的忍受孤单,也许有一天,我们放月假,我会载上他,在白天,或在黑夜,车随梦万里,万里送我停。
是的,天空的候鸟又飞回来了,树叶儿又绿了。我想,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去追那辆远去的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