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的颜色
脆猛的鞭炮,彻夜炸响。
清晨,一地碎红,喜乐成片。
红色跟随着大年,四处奔来,一路火热。从腊月二十四农历小年,红色便开始盈动,先是街头铺开的楹联,随后是红彤彤的装饰,压岁的红包,三十微醺的红颜,初一火红的朝霞,红色给过年抹上一层鲜艳的颜色。
整个正月,行走乡村,张贴的,悬挂的,飘动的,尽是中国红。火红里蕴含着红火,鼓胀着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期盼,还有对家国的祝福。
火红是中国年的颜色。王安石“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红色一行千年,经历风雨,一直飘动在一个民族的灵魂里。
年味的正面是红色,如果转一转,背面则是青绿。在红色延展年味的那一刻,青绿已在其中流淌。如果说红是年味的主打色,青绿则是年味中蕴含的生活之香,生命之色。
三十晚上团聚欢宴,满桌珍馐,除了鸡鸭鱼肉等硬菜,必少不了青绿的青菜、芹菜、韭菜、生菜、葱蒜、菠菜,以及用它们作馅包的各色水饺。
初一早晨,家乡通常吃元宵。元宵由糯米面做成,馅子有芝麻糖、荤油馅,也少不了青绿馅,有青菜,也有荠菜。母亲做的菜元宵尤其好,乘霜后收回来的上海青,叶大梗小,洗净下锅,走一遍,挤干切碎,加上芝麻、香油、姜泥和一些自家做的豆腐干粒,皮薄馅多。下锅不久,就从清水里飘上来,稍微养一下就可。夹开元宵,即有一股青葱的菜香飘出,外粘里香,非常爽口,尤其大荤之后,再见青绿,有种艰辛努力后回归本真的舒爽感觉,感觉乡村的日子就应该这样青青白白,清香爽口。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着,初五,十五,依然少不了青绿。有些人家还发明了青元宵,把青绿汁揉入面中,揭开锅,飘着圆圆的满眼青绿,锅圆水清,一片春光。
青绿如同年味里的春风,在荤食主打的大年食谱中,逐渐成为餐桌的优选,一次次传向千家万户,常被光盘。拜年,精心准备,到了饭点,客人总不忘叮嘱主家,少点荤菜,多来点青绿。
在乡村拜年,就仿佛穿行在喜洋洋的红色海洋。过了城镇,就是阡陌的乡村小道,两侧是开始返青的麦田和树木。几天前刚打春,阳气萌动,尽管一场大雪,但依然不能阻止青绿的生气,正从广袤的大地向上攀缘喷发。
看到青绿的精灵不畏严寒,在土壤中,在枝头上,在枯黄的容颜中涌动,就想起春晚舞台上那些青绿腰和王希孟《千里江山图》。原来这青绿是大地的精灵,它们是大自然的生气所在,蕴藏着青山秀水,代表着憧憬和未来。它久沉于历史,却生发在每一个当下,从民族的内心延伸到百姓的餐桌。
我终于明白,在火红的年味中,何以青绿不断,它早在千年变迁中,沉淀为红色的深层与底蕴。青绿不仅是餐桌上的基色,更是春天在年味中的一次次萌动。
我爱红色,更看到火红下面的青绿。因为不久之后,它们将成为世界的主角,开始在憔悴的大地上欢腾奔发。
春风吹,春气茂,春到江南,整个季节都交予了青绿。
那时,红色催生的日子,开始变成烟雨蒙蒙,柳色如新了。
年味里闪动的红色,已完全转化成了一派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