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山之露水夫妻
古老的遗风再也托不住社会的变革带来的景象了,跑马山的杨家媳妇,二十八岁的田梅珍和三十二岁的肖朝江相恋五年了,彼此之间都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可是,两个家庭的矛盾却给他们划了一条无影的鸿沟,让他们苦苦挣扎,万般无奈啊!
不知羞啊!公然和肖家娃子肖朝江做起了露水夫妻,把杨家老太婆气得火冒三丈。老人家便把田梅珍叫到面前骂道:“我说田梅珍,你是耳聋还是眼瞎,是,我儿死好多年了,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的,可现在做一些丢人现眼,辱没家风的骚事烂事,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说吧,这事咋整?”
田梅珍理了理鬓发,哼哼说道:“妈,你听到那个扯鼾了,还是亲眼看见了,我做了错什么事了,值得你气呼呼的骂呀!”
老婆子吼道:“你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么,我对你不好么,我儿在世时对你不好么?你当初答应给我养老,把孩子养大,可你就耐不住性子了,找男人了。找也不奇怪,但也不至于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吧!再说了,你找个正经人不好吗?偏偏找个的劳改犯,我杨家十八代祖宗都让你给丢尽了。”
田梅珍看着老婆子脸都气红了,让她哭笑不得,她叹了一口气想到:老人家也不容易,自打她嫁过来后,生病年久的公公过世了,婆婆的身心受到极大的打击,还没缓过气来,儿子又在打工的路上不幸车祸走了,不幸啊!老人家一病不起,自己为了撑起这个家,在悲痛中坚强地站起来,可老人病好后却是癫癫咚咚,凝神凝鬼,调侃她几句算了,千万不要让她受刺激了。于是她对着婆婆笑着说道:“妈,我是想找一个男人了,顶梁柱没有了,我支撑了这些年,已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特别是重活累活,我是一点没办法也没有的啊!不是说好的吗?五年后,我可以找男人的嘛,今天满五年了,你就同意肖朝江来我们家做上门女婿吧!”
老人望着田梅珍,抬高声音骂道:“你好不要脸,我杨家的门是随便可以进男人的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嫁人你就去,小孙子我会想办法把他拉扯大的,你这不要脸的女人。”
田梅珍依旧笑了笑说:“好好,我今天就嫁人去了,妈,你在家里好好照顾你的小孙子,还有,别忘了给小牛加把草。我走了。”
老人气哼哼地吼道:“滚,滚快点!”
田梅珍扛起锄头,微笑着跨出大门。
跑马山的风悠悠地吹着,田野吐出一片新绿,田梅珍站在田野间,心里想着逝去的丈夫,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是啊,嫁到杨家,他们没有小说书里的那种恩恩爱爱,相濡以沫,但是她和丈夫的心是相通的,她知道,丈夫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重话,婆婆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她深感自己是幸福的,她用十二分的努力,她和丈夫一定会把这个家维持好,提高几个档次的。可是弹指一挥间,她的面前全是空荡荡的,她的泪滴不知道是往哪里流,这大概就是山里女人的宿命耶。她她答应照顾老人,养大孩子,尽量不伤害老人家,现在,丈夫去世五年了,也感觉到足够了。她收起了眼泪,望着高飞的大鸟,挥起手中的锄头。
天空飘来淡淡的云彩,凉风变得极速起来,田梅珍感到一阵凉意,便停下锄头,向身后望去,唉!一丘大田已经翻新了,肖朝江坐在田埂上,瞅着绿色的跑马山,摸着额头上的汗水。田梅珍走向肖朝江说:“多谢你了,工钱晚上回家向婆婆要来给你。”
肖朝江笑了一下说:“不是说好的嘛,不要钱。”
田梅珍说:“要给的,五年了,难为您了,重活累活都是这是你在帮我,我实在过意不去 。可我们两个……”
肖朝江说:“这样挺好。”
田梅珍说:“你是个实诚的男人,不就是几百斤烤烟犯下的错误,再别人眼里就抹不去了。”
肖朝江低下头说:“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尝,在跑马山,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知道的。”
田梅珍说:“让他们说去,我跟定你了,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真正走到一起的。”
肖朝江说:“五年了,我们都过来了,不在乎在来一个五年。”
田梅珍说;“是啊!五年了。”
田梅珍望着蓝蓝的天空道:“在我哀伤的时候,是你,为我带来了生活的希望,在我痛苦的日子,是你为我扛起生活的重担。你不怕寡妇门前是非多,你面对着唾沫淹死人跑马山,你承载着让他人说去的硬邦邦的执着。不是某一个男人都能做到的,今天,我和婆婆摊开了,我想正式把你叫回家,作为合理合法的丈夫,我们不要在做露水夫妻了。”
肖朝江说:“算了,这样生活也挺好的,等老人家想好了,我们正儿八经地领了证,热热闹闹办一场婚礼才好。”
田梅珍叹了一口气说::“唉!但愿那个愿望会早些来到,了却我一生的心愿哦。”
肖朝江说:“不要灰心,看太阳要落山了,明天它又会升起来。”
田梅珍回到家,天色已晚,婆婆搂着孙子睡在屋檐下的蓑衣上,婆婆的眼脸上挂满泪珠。田梅珍洗了一把冷水脸,便忙着到厨房煮饭、洗菜,小猪叫的不行,鸡鸭也吵得让人难受,田梅珍走出厨房,打法了小猪,喂上鸡鸭,拉个凳子坐了,才看见婆婆揉了揉眼圈,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站起来对着田梅珍说:“睡过头了,煮饭了没。”
田梅珍笑着说:“还没呢,才回家,看见鸡猪吵得凶,我先打发它们。”
婆婆站起来说:“你看着孙子,我去煮饭。”
田梅珍笑着说:“煮上了,待会儿烧点菜就可以了。”婆婆瞅了一眼田梅珍,咚咚咚走进厨房。嘴里唠叨着:老了,真是老了!田梅珍笑着,伸手去拉睡醒的儿子。
夜是宁静的,热气腾腾,婆媳俩坐在屋檐下纳凉。婆婆说:“梅珍,今天是我错了,我不该吼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田梅珍笑道:“我不会生气的,知道你是为我好。”
婆婆抬头望着天上满满的星星和半个月亮说:“肖朝江是个好后生,我知道,他帮了我们这些年,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了感情我也知道,我就是过不了那道坎,他是劳改犯,我家可是几代人都清清白白的。再说他妈也不愿意让他来一个寡妇家顶门户的,只要一遇到我,不是指桑就是骂葵,当然,我的个性就是不服输,以牙还牙,所以,这些年我们两家都不愿意来往。今天,我想了一整天,我太自私了,当然,以前我也想过,可是为了面子,我就搁在心底里了。现在,你的承诺也满了,我才说出来,我就不阻挡你们了,只是有一点,我唯一的小孙子,你们千万要对她好。”
田梅珍笑着说:“妈,你今晚大开窍了,我们还是过我们的露水夫妻吧,两个家都不会影响。”
婆婆说:“你又拿我开涮了,反正我说了,你看着办吧!我有些困了。”田梅珍看着婆婆,咯咯咯地笑起来,婆婆也跟着笑起来。
跑马山的夏天很热,可是青草却很深很绿。两个赶牲口的老女人相遇了,高个子的女人说:“他婶子,这几天,我家那头犟驴发疯了,硬要去提别人家的门,你帮我想想,该不该交人家吧门弄得严实一点。”
矮个子的女人说:“驴这东西,他犟起来谁挡得了,门破了算了,只要关得主驴就可以了,我们都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门再好也有锁忘记的时候啊!”
高个子女人说:“是啊!驴养大了,人也老了,难啊!”
矮个子的女人说:“世道在变,我们也该变才是哦。”
高个子女人说:“看,光顾和你说话,牲口跑远去了,我得去赶了。”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会心一笑,一个向上,一个向下在走开了。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一男一女站在风中,他们的中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一只手被女人拉着,一只手被男人拉着,小孩左边望望妈妈,右边望望新爸爸,美丽的笑容飘向炎热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