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
编辑荐:钟秀箐一屁股坐到柳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呆腻地望着遥远的山脉,任凭悠悠的风吹,烈日的炙烤。
钟秀箐要结婚了,向妈妈要自家的户口册。
妈妈满含泪水,撕心裂肺地说:“不,你不能跟她结婚,永远也不能跟她在一起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妈妈求你了。”
钟秀箐跪在地上,哭泣道:“妈妈,你就成全我们吧,我和柳霞青梅竹马,我们都深深地爱着对方的呀!”
妈妈说:“你是个打小就听话的孩子,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听妈妈的了。”
“妈妈,你也理解理解做儿子的心愿吧!”
“你不知道我们两家是世仇么?”
“上代的恩怨不能强加在我们头上啊!”
“孽障啊!”
妈妈不再说话,转过身走入自己的房间,把门一顶,倒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钟秀箐跪了好长时间,妈妈也不理他,眼里的泪水快要掉下来了,他才艰难地站起来,擦干眼泪,走向柳霞家。
他想走进大门,却听到柳霞的父亲声音:“孽障,嫁谁不好,偏偏你要嫁钟家,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说不能嫁就是不能嫁。高家有什么不好,你为啥不嫁给高爽,你为什么不听话,我白养你几十年了,你这个白眼狼。”
柳霞妈妈说:“霞,你就不要闹了,你们是不可以结婚的,这是孽缘啊!”
柳霞哭着说:“妈妈,上一辈做下的事一定要我们来承担吗,公平吗?”
柳霞妈妈说:“我不知道,你爷爷奶奶不在了,钟家的爷爷奶也不在了,钟秀箐的爹也死了五六年了,我只知道你们就是不能在一起。你们去问钟家妈妈啊!”
柳霞爹说:“不要再闹下去了,不能接就是不能接,不要再问为什么,明天我们就搬家到县城里,寻找我们的生活就是了。”
钟秀箐听不下去了,推开柳家大门走了进去对着柳家爹说:“说个清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刘家爹低下头什么也不说。柳家妈说:“说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钟秀箐说:“婶子,总该有个理由吧!”
柳家妈说:“我开不了那个口,你们是读书人,你们就不明白吗,你们真不能结婚的。”
钟秀箐说:“到底你们上辈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我们来替你们偿还,我们青梅竹马几十年,没有违背你们大人的意志,今天怎么啦,说不能接一句话就毁了我们,你们的心在那儿?”
柳家妈说:“我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都听话,你们从小到大不都是兄妹相称的吗,就做兄妹吧,你去娶了王倩倩,那女孩也不错啊!霞霞嫁给高爽也是好事一桩,别让我们难过了不好吗?妈求你们了。”
柳家爹抬起头来说:“不要扯了,这事到此为止,明天我们就走,霞霞,再提此事,打断你的腿。钟秀箐,你走吧,我们惹不起,我们躲得起。至于你想知道为什么,去问那坟头上长草的那些人吧!”
钟秀箐从柳家出来,他想不通,好好爱一个人,到头来却是这般苦,这事什么事,他妈妈那里是不会明白的了,妈妈很苦,一个女人家,送走了爷爷奶奶,照顾了几十年生病的爹,到头来还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妈妈是坚强的,也是苦命的,他不愿意让母亲伤心了,他要去问村里的王家老爷爷,从他那里知道个究竟。他和柳霞相爱了这么多年,咋就不能接婚,他真不明白。
他走向王家。
王倩倩见到他,高兴地说:“秀箐来了,吃饭了没,我们刚吃过,我去给你热热。”
“吃过了,我是来找爷爷的。”
“那进屋里坐,爷爷在屋里。我给你去倒开水。”
“谢谢!”
钟秀箐走进屋,白胡子的王家老汉给他让了坐说:“有什么事吗?”
钟秀箐坐下说:“爷爷,我跟柳霞要结婚了,妈妈不让我们接,她父母也不让我们接,我不明白,他们当年做了什么,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毁我们。”
老人说:“这事好,你就不要问了,我觉得很好。”
“你告诉我好吗,为什么?”
“……”
“告诉我吧,爷爷,我只想知道缘由。”
“都几十年了,让他过去吧!”
“到底为啥呀?”
老人没有说话,只在地上写了几个字:“你爹没有生育能力,你是你那村长爷爷向柳家借来的种。”
老人写完抬起头来说:“知道了吗,我可什么也没有说。你是读书人,自己会明白你妈妈为什么不让你和柳霞结婚了。”
“是真的,不要再问了,知道的人多了,你妈妈会被人丢到坝里喂鱼的。柳家也会连累的,你们两家过到现在不容易。”
“我们两家之间有什么仇吗?”
“原本没有,都是上天造的孽。这个你妈会告诉你,老老实实的你们过了几十年的苦日子,不容易啊!”
钟秀箐的大脑嗡嗡作响,他心中的妈妈是清白的,王家爷爷在说谎,但是,他不敢相信,他是柳家的种,当年爷爷奶奶,爹爹到底做了什么?他莽莽撞撞的回了家,从未有过的气力集中在一起,很没礼貌的对妈妈说:“都是你们,太不要脸了。”
他的妈妈听到儿子大声的忤逆自己,爬起来拉开门,狠狠地给儿子一个大嘴巴子,说:“谁告诉你的我们不要脸,在这条沟沟里,我们钟家清清白白,爽爽朗朗。你爷爷是村长,你爹也是村长,可是,我们钟家坐得直,站得稳。”
妈妈继续说:“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就告诉你,咱钟家唯一的缺陷就是为了你,你明白吗?你的爷爷奶奶思来想去了三五年,你爹爹和我度过了艰难的二十年,是的,你是老一代向别人借来的种,因为这一点小心思,让我们两家在他人的眼皮下低头了几十年,我们低人一等地活了几十年吗?”
钟秀箐默默地听着,妈妈讲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个冰冷的冬天,一人多深的积雪覆盖了整个村庄,整整九天,牛羊吃光了所有的干草,连人的衣服都扯。喂牲口要两个大男人,一个抬棍子,一个抬饲料,才能进入牲口圈。
钟家爷俩喂完自家的牲口,回到家火还没烤热,柳家老妈妈便站在大门外,哭求着说:村长,我家男人不在家,牛羊饿得直叫,请你们帮个忙喂一下。
钟家爷俩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跟着她走了。
过了好长时间,爷俩才回来,老爷子脸上满是阴云。儿子是几个村里的汉子抬回来的,原因是柳家的小犊子争食,扑向老爷子,为了老人的安全,儿子挡住小犊子,不料被小犊子的尖角顶了下半身。
冰凉的积雪里,小伙子们把那儿子抬到了医院,命是保住了,但却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段日子很长很长,钟柳两家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钟家的延续香火问题,柳家要报答钟家,钟家不要那份情,但是可以让钟家收养柳家的,由于种种原因,否定了,无奈之下,两家又走到一起,想了一年多,最后用接种这个方法,两家人是含着泪水签下协定的。
往后的日子里,纸只是包不住火的,村里的人都知道钟家怀娃娃了,哪来的哦!按村里规矩,男人不会生的女人怀孕了,是要放在水里泡七天的,七天不死才能接回家,野男人是要赶出村里的。
只因那怀娃的人家,是为他人做好事受遭的难,村里老辈人才作罢,并相邀封住嘴,一直到永远,让时间来抹平这一切。
谁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
钟秀箐妈妈说不下去了,呜呜地哭了起来!“报应啊!孽障啊!”
钟秀箐瘫坐到地上,他明白了所有的一切的一切。他抱着妈妈,流下长长的泪水。
夜多么漫长,钟秀箐躺在床上,眼睛都闭疼了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晨,他走向柳家,想看柳霞最后一眼,却只见柳家大门紧闭着,上了一把大铁锁。
王倩倩站在柳家的门外边,递给钟秀箐一张叠了又叠的纸说:“看看吧,柳霞让我给你的。”
钟秀箐小心地慢慢地打开,上面那黑黑的文字凸现在眼前:“走了,带着无奈的伤感,走了,带着无限的幽怨,往日的欢笑,风中的浪漫,一瞬间被大山压得粉碎了,泪洒深沟,但却泪干了,心死了。春天的花谢了,不再开放,一辈子的冬天,慢慢煎熬。如果有来生,但愿,我们不要有血缘,我们不要在一村,我们不要青梅竹马。忘了吧,那个笛声悠扬的岁月,忘了吧,那一段轻柔甜美的歌谣。保重吧,一个流尽了伤心泪儿的人,给予你最后的唠叨……”
王倩倩看着钟秀箐那苦涩的面颊,轻轻地走到它的身边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会好起来的。”
钟秀箐一屁股坐到柳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呆腻地望着遥远的山脉,任凭悠悠的风吹,烈日的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