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解竹马

如果我是青梅，那你必须是竹马。

如果我是寄生，那你就是虫。

12岁那年，你来到我们班，于是成了每节课都会杵在那里的人。

我说：“嘿，同学，站着的时候别挡着我的视线。”

你回过头看我：“班长是吗？上边空气更好。”

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你坐在自行车上，一只脚踩着地，在车棚门口摆拍似的朝我笑。

“一起吧。”你说。

我没理你，推着自己的自行车。

“纪念念，一起吧。”你在后边喊着。

我一个回头，“我们，很熟吗？”

“班长不是应该带着差生吗？”你笑，那笑，有点儿痞。

那是一个空气中带着甜味的傍晚，因为你给我说了很多笑话，因为我露出了很久的笑容。

原来笑的不是那些笑话，而是讲笑话的人，那张滑稽的脸。

从此以后，那张脸每晚都会侵入到我的大脑，让我失眠至少半个小时以上。

当然，我也变成了一个特别爱擦自行车的人。

“纪念念，你自行车在哪儿洗的，推荐推荐我，特别亮堂。”

“陈悦，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份相熟的感受，到底是出自现实， 还是来源于想象。

直到罗依然出现的那天，我才明白了现实与想象的区别，现实叫人想哭，想象里头花才会开放。

你搭着罗依然的肩膀，把她扶到了自行车的书包架上。

那天，我刚满14周岁。

你给我介绍，“我的青梅竹马，罗依然，”

我没办法看到你笑着的眼睛里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我转身离开，就像是嗅到了青梅的味道，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颗青梅。

“我们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知道打小的意思吗？”你骑车追上我，冲我喊着。

我不想回答，“小心你车的重量。”

“依然可轻了。”

“什么叫打小我不知道吗，12岁认识就不是青梅竹马了吗？”我嘟囔着。

“嘿，班长，你能不能说大声点。”

这真是一个风听了都会笑的解释，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那天过后，我们不再会偶遇了，自行车也蒙上厚厚的灰尘。我每天都会步行回家，再没听见你喊我。

我很用功的读书，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而你和你的青梅，一起去了同一所普通高中。

说实话，罗依然来找过我，希望我离你远一点。

“你成绩那么好，我们的世界你不懂。我为了他转学来这里，除了陈悦，一切与我都是空。”

哈，我听了好想骂人，正规的同学交往，难不成还早恋。

可我看到了你的朋友圈，嗯，非常好，两只摆着爱心的手，我诅咒你们考不上大学。

结果是，上了同一所大学的我和你。

我很高兴，梦想成真。

我好几次都低着头，快速走过你的教室，可还是被逮着了。

“纪念念，你是不认识我了？失忆了？”

我忍不住看向你的脸，想看看还是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我不想承认，我的眼泪已经快要出来了。我死命抬头，看着学校的屋顶。

“上面有什么？”你学我的样，把脑袋凑向我。

“上边空气好。”

“是吗？那你抬着头还是没我高，想问你是怎么感受上边的空气的。”

我语塞，我甚至想说，很想你，真的很想。

我想问，你和罗依然怎样了，她人呢。

“不知道班长怎么沦落到这个学校来的。”

“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原来，一个人拼了命想去的地方，是拼了命也要去的。

我看向你，看到了你眼睛里的我。

“我来找我的竹马，如果我是青梅，那你必须是竹马。”

也许是被我吓到了，之后的几次走廊偶遇，你都溜走了。

好样的，换我来折磨一下你。

我得意了好多天，高中三年多岁月的痛苦终于可以还回去了。

可很快，我就听说，你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于是，那些个互相躲避的日子，悄然到来。

我想，我应该要装作若无其事，或者，乘机侵入你的思想。

很快，这美好的想法在某一个雨天的屋檐下，实现了。

“你，过的好吗？”我在心里盼着这雨千万别停。

你从没那么认真的看我，其实你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是差生，“就那样吧，照顾依然。”

我好像，可以结束这段对话了，我想这雨能不能早点停了。

“你来这里，真的为了找我？”

我该怎么回答，我千方百计打听你的志愿，把父母的期望都丢到一边。凭我高中的分数，考上名牌大学根本不成问题。但是，考上再好的大学都不及我，想见你的心。

“才不是。”我只能嘴硬，“滑铁卢罢了。”

你笑了，你终于在若干年后又对我笑了，你的笑还真是有毒。“跟上次一样，对我说来找竹马这样的话，不是挺好。”

原来，这小子在用激将法。

雨，越下越小了。

就像12岁那年，你没有骑车，我推着自行车，陪你一起走的那段路。那时，也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你让我赶紧回家，可我偏不。我说：“班长，就要带着任何一个没有雨伞的同学，把他们平安护送回家。”

那天，我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就像我看《雪山飞狐》的时候，看到程灵素死在胡斐怀里，一样的心跳。

“好吧。”我说，“如果我是寄生，那你就是虫。我只有寄生在你身上，才能活。”

“对不起。”你头一回那么深沉。

“没事儿。”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在你胳膊上捶了一拳，这是我第一次触碰你的身体，尽管我曾那么希望，你能将我揽在怀里。“多年后我会把这段暗恋写进小说的。”我傻傻的笑，往雨里走了一步，“我要回家了，祝你幸福。”

“念念。”你拉住我的手，“我只是一只虫，却无法承受寄生的重量。”

“我知道。”雨水朝我脸上飘来，“就像多年前你对我说你的自行车受不了我的重量一样。”

多年前的雨天，我向你发出求救：“陈悦，骑我回家吧，我没带伞。”

“抱歉了班长，你太重了，我怕我的自行车会塌。”

“有吗？我跟你的依然差不多吧。”

回过头，我就看到了撑着雨伞的女孩，还有她眼里的戾气。

我吓得赶紧用跑的，就像犯错的小孩。可是，我哪里错了。

我挣脱开你的手，“行了陈悦，别把一个无知少女的话当真。我也就是无知的喜欢上了你而已，然后，无知的等你后悔的那天。”

我跑向雨里，分不清雨水和泪水，也看不到身后那个男生痛苦的表情。

如果可以有第二次选择，陈悦会选，没有来到纪念念的初中，没有遇到过她。

这是一个读书超级好却傻乎乎的女生，她总是，躲在角落里擦自行车，然后梳头，整理衣服，站在那里等他。

有人等的感觉，真的很好。

他喜欢问她要作业抄，喜欢缠着她问题目，喜欢逗她开心。

可惜，他有无法摆脱的责任。

五岁那年的大火，是罗依然的父亲从火海里救出了他，却导致自己重度烧伤。

那天后，陈悦就不再为自己活。

他知道一直有人来打听他的高考志愿，一直有人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是肖渠，他知道肖渠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他也知道，那个傻丫头在等他。

但他不忍心就此再也不见，不忍心丢她在那里，甚至不忍心，不去喜欢她。

在她捂着脸走过他们教室的时候，他就看到她了。

还跟从前一样，做一些以为别人不会知道的事情。

比如，把家里带来的饭团悄悄塞进他的桌洞。

比如，把他铅笔盒里的铅笔逐一削好。

他想说，别那么傻，又不舍得。

他想说，自己每天想尽办法把铅笔头写没了。

他想说，那个饭团在冰箱里放了整整一周。

他想说，12岁就是青梅竹马，那句话他听到了。

还有，悄悄坐在自行车书包架上的她， 和惊慌失措的样子。

还有，他想说，没有她在的三年，很累。

还有，很多很多话。

可是，不能剥夺她本应幸福的人生。

照顾罗依然和她的父亲，是他今生唯一的使命。

只因，他的命不是自己的。

如果有来生，你是青梅，我一定做你的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