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乡情

母亲离开老家来城里已经半年了。每天上班时，我便把她的白发和叨唠留在高高的四楼。我离开时，她总趴在阳台边，望着我远去的背影，像一棵半枯的藤蔓，期待着久违的清水。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陪伴母亲的只有那对她来说不知所云的电视机。母亲是孤独而忧郁的，她的叨唠里，最大的心结是啥时能再回到自己的老屋，再和自己的左邻右舍闲谈唠嗑。

母亲已经八十三岁，身体已大不如前，身边再也不能离开人了，再加上今年天气寒冷。年初，我实在不忍心再把老人留在老家独自生活。于是，我连哄带骗、好说歹说，让母亲离开了她空巢的老家。刚来还可以，可没过几天，母亲便意兴索然了。我知道，离巢的老人比空巢的老人更加无助、冷清和落寞。

母亲腿脚已经不甚利索，她迈上几步，两腿颤颤巍巍的，让一边看的人更加着急。刚开始，母亲在房间里走走，坐坐，看看电视，还能打发一天时光。后来，母亲实在耐不住寂寞，居然一个人走下了四楼。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坐在小区的家槐树下，和一个老婆婆在大声地闲聊。两位耳背的老人，大多听不清对方讲的什么，但这不影响她们交谈，她们聊得那么的开心。

可是有一回，我下班回家，母亲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小区，不见她的拐杖，也没听见那熟悉的叨唠声。我走出小区很远，找了近一个小时，看见母亲坐在路边，正在揉着那条疼痛的老腿。我很生气，大声地对她说：“谁叫你出来的？摔倒了怎么办？碰着车怎么办？走丢了怎么办？”母亲怯怯地看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唉，再不出来了。我就是想看看这条路是不是回老家的路，我想老家了。”我没听她细说，我一把搀起起母亲，扶着她向小区走去。在路上，我的心里微微一痛。母亲的脸上带着的不是委屈，而是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一脸愧疚与不安。望着母亲脸上的神情，我的眼眶湿润了。

这以后，母亲不再走出小区，甚至都很少下楼了，而我与妻子依然每天去边远的小镇上班下班，儿子每天上学放学，谁也没顾及老人内心的感受。

日子周而复始，虽然我每天也总是担心母亲在家会不会摔倒，做饭会不会烫着，一个人会不会孤独。可一想到自己要工作，要生活，要养家糊口，这些担心便很快释然了。

记得有一次，我出门，母亲明明是坐着的，可我走出楼道，偶一回头，看见母亲趴在阳台上，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直到我走出小区。这目光，在小时候母亲送我上学、迎我回家时经常看到。

阳光满天时，母亲喜欢静静的看着窗外，喜欢看落在阳台上的麻雀，喜欢看楼下忙碌的人影；我们下班回家时，阳台上的母亲唠叨便多了，说着老家邻居的家长里短，说着自己以前的青春往事。

但母亲下楼时，总是站在小区门口，眼望着老家的方向，像是在搜寻着自己进城时的脚步轨迹。

春节到了，母亲的思乡情更浓了。老是唠叨着：“过年了，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办？你有病的大哥怎么过年？我还是回去吧！”我终于体会到了母亲对故土的眷恋之情，于是，在春节即将到来之际，我将母亲送回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