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记
前两天还和菜菜子讨论小时候吃的月饼。我小时候吃的月饼都是我们厂食堂和青年服务部做的,我只喜欢吃豆沙和枣泥的,大概一块钱一个,用纸包着。有一年青年服务部突然弄起来免费品尝的活动,月饼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盘子里戳着牙签供人品尝,我妈觉得这个形式有问题,不让我去吃。我和小朋友偷偷去看,也只看到了我最讨厌的桂花馅儿的。月饼一般都会卖好久,中秋节没到或者中秋节过了都在卖。我经常拿来当早饭吃。有时候吃着吃着,嘎嘣一下,是被枣核的渣滓硌到了。我奶奶是不怎么能吃月饼的,因为从我记事起,她就有糖尿病。有一次我吃一个豆沙月饼,我奶奶走到我的小屋里看我干什么,我就掰下一块月饼想给我奶奶吃,我奶奶开玩笑地说你想害我吗让我吃这个。又有一次我还在吃一个豆沙月饼,我奶奶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看上去特别特别想吃我的月饼,我不给她吃,我奶奶说真小气连个月饼也不让我吃,我说奶奶要锻炼你的控制能力哦。奶奶已经走了。想起这一幕,真是很心酸。第一次吃不是我们厂做的月饼,是我小时候我姨姥姥从深圳买回来带给我姥姥家的。我妈妈特稀罕地给我吃了一小块儿,说,蛋黄月饼呢,很高级的。那个画着仕女图的月饼盒子后来都没丢。直到我上初中了,我们厂也开始做蛋黄月饼了,阿丹买了一块,吃了半块扔了半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情节记得挺清楚的,连那个扔月饼的足球状的垃圾箱都记得挺清楚。第一次吃有小叉子小刀子的月饼,也是初中时因为有一次我爸爸帮了别人的忙,人家送来了一盒好利来月饼。我们拿着那盒月饼去奶奶家过中秋(我们每年都是回奶奶家过中秋的)。哇,打开后,觉得好高级哦,每个月饼都亮亮的,小小的,软软的,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放在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里,打开来看,居然每个月饼里都有一小袋防腐剂!这和我从小吃到大的厂里做的粗糙月饼是多么不同啊。我们吃的第一个是肉松月饼,第二个是莲蓉蛋黄,第三个是白糖蛋黄。因为大人都不怎么吃甜的,凤梨月饼和黑芝麻月饼几乎是被我全部吃掉的。我觉得人生好幸福,好幸福哦。第一次在外吃月饼,我在外面上高中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家门,在外面念书,高一时平均每两周哭一次。要哭的先兆是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叨叨着“我不高兴”,叨叨几遍后就哭出来了。高一那个中秋节没有晚自习,我和阿娟和万远和……忘了名字的一个胖男生坐在操场上玩儿,玩什么,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大门牙。这个游戏在那个晚上玩了好久,我们每个人都玩得快笑死。操场上月光很亮,旁边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也亮着光芒,晚风柔柔的。这好像就是我最后一次玩这个游戏玩的那么尽兴,因为本来人们都不怎么玩这个小朋友才玩的东西的……那天我们还出去走了走,北新街的街灯是橘黄色的,我们上了天桥,往下面看。阿娟说——原来这是我们开学后第一次走出校门外啊,我今天终于想家了。高二的中秋节照样要上晚自习,那时候各班重组分文理,我们的新班主任权老师在晚自习时用班费给每人买了一个月饼一个鸭梨一捧小瓜子儿。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权老师还把我和高晓霞的名字搞混了,管我叫李晓霞。高二的时候已经不怎么想家了。我宿舍同学有时候还会说一句,咦,那谁好久不说“我不高兴”了。我在初三过中秋节的时候,为什么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五六年里我都没有办法回家过中秋。大一中秋在军训中度过,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训练任务,每个班坐在地上表演节目。我坐在倒数第二排听mp3(后来它在大二坏了)。我那时候听的曲目是《地海传奇》、《when christmas comes to town》、《梦游》、《庭院》等等,都记得。后来我还把它借给p小姑娘听来着,那时也没预料到我到了大三才和p小姑娘变得挺熟。那天的月亮带着一点儿黄。大二中秋的时候,曹辰她小姨邀我和小张姑娘去她家过中秋。曹辰是我的石家庄的小学同学兼初中同学,他的妈妈是我爸爸的同事,而他小姨在武汉。小张姑娘是我的大学同学。所以这个中秋组合现在想来还是挺奇怪的。曹辰她小姨请我们去吃了牛扒,热腾腾很美味,我当时判定一种事物等级的标准是我妈妈试过它没有(比如我用vov的隔离霜,我会想着我妈都没用过哦,好高级==),因为这牛扒我妈没吃过,所以我觉得我好高级。我们那天也吃了月饼,特别小,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么小的月饼了,大概就乒乓球那个直径吧,也是要用小叉子吃,那时估计它也不便宜。那个中秋静怡姑娘也给了我一块月饼,是晚点名前在楼梯口碰到时她给我的,用很漂亮的小盒子装的酒店月饼,莲蓉蛋黄馅儿,特别大,别人看到了都惊呼好大的月饼。婕姑娘也给了我一块,盒子上居然还有丝带,后来我用那个盒子装了一阵子硬币。还有两三块别人给的。那几天我用各种各样的月饼当早晚餐。总之大二的中秋过得挺兴奋的,外带的感慨是南方的月饼真是好精致啊。或许,北方过中秋的月饼其实也开始精致了,但是在外多年,我对它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那朴实的往昔。大三过中秋的时候宿舍里只有我和小夹子,那一阵子我们去边上的蛋糕店溜达了一圈,原来所有的月饼都好贵好贵,好小好小!小耗子还说他在吃鲍鱼月饼。我和小夹子在那一阵子开始疯狂的吃鸭架和鸭脖,如果晚上不买上个鸭架什么的,就觉得人生不完整,觉得自己很可怜。之前我都没怎么吃这种有些辣的东西,终于开始爱吃了才觉出来原来我是发现了一片新天地。早在之前我就管小夹子叫老婆。中秋那天晚上我拿废布头做了一个小娃娃,当成我和小夹子的孩子==。小娃娃叫名堂多。如今这孩子要一周岁生日了,我们经常忽略它,寒暑假就放在宿舍里落灰,丢在哪里找不到了就说她是出国旅行了。大三的十一月份的时候我奶奶走了。按照乡村丧礼的习惯,前几天的早中晚三顿都要吃面条,还都是白菜豆腐的。我连着吃了几天后觉得很难受(有的长辈已经开始便秘了),因为我总是叨叨这个,然后我海霞姑姑说她家中秋自己做了一些月饼,特别好吃,到时候让***妈(也就是我的二奶奶)偷偷给我送来。那天其实挺难过的,所有人坐在一个小屋里不许出去,来一拨人,全家人就要哭一场。后来中午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人在我耳边偷偷快速讲着说,东西放在屋外头那个冰箱那里到时候去拿,讲话的语气颇像地下工作者。我找了个机会出去把那个月饼拿进来低着头进屋吃了。第二天还有了一根黄瓜。从这里看来其实大家都真的很宠我,甚至是溺宠。我忘不了那个月饼很薄,很硬,伍仁的。我今年暑假是在武汉过的,才八月份,收音机里就播放跟月饼有关的广告了,什么冰皮的墨鱼的月饼,公车上也有画。我讲着我好想吃元祖的冰激凌月饼哦,菜菜子说那个好贵好贵,难道你不知掉吗,很多年前就有了。兜了一圈,益品坊卖鹅肝和刺参的月饼,皇冠也有些我不曾听闻的馅儿类。我突然就想起我小时候倍加喜爱的枣泥月饼。甜而不腻,皮软陷糯。嘎嘣一下,那颗枣核儿的渣便留在了我遥远的童年。